一個生命的降臨,應該是帶著喜悅與祝福,然後在空白的記憶中,慢慢填滿了愛與關懷,可惜在十五歲之前,我被神遺漏了這些的基本權益。
剛進國中,最讓我喜悅的是我終於脫離了我一待就六年的小學,沒有兩年的分班制度,對我這樣一個不能忍受新奇事物太少的小孩來說,是很可怕的;就像永遠沒有重新作人的機會,身上貼滿了標籤卻無力抖落。
基於對新環境的禮貌,我在第一次月考前還抱著怕新同學看不起的戒慎,畢竟自己是所謂好班的一員,所以第一次月考就拿了第三名。
班導師姓陳是一個約三十出頭的女人,非常嬌小的個子,約140公分,腳踏15公分以上的厚底高跟鞋,臉上掛著黑膠邊的厚重眼鏡,有一頭直長髮,外文系畢業,嚴肅是她的招牌表情。
月考一結束,她就宣佈要個別談話,也許是我對成績有些自信,以為這是個快樂的開始,在教室外椰林樹下的花台邊,微風吹在我剛剪過與耳垂齊的老土學生髮型上,我期待著稱讚的到來。
「妳的成績還可以,有沒有想到將來想做甚麼?」老師例行性的問話口氣。
「我希望當老師。」雖是老掉牙的志願,卻是我真正的理想。
「可是妳的字太醜,這是不可能的,最好及早想別的志願。」雖然和老師相比,字體確實有很大的落差,但是這麼重的貶抑後,再來她又說了甚麼,我就完全聽不見了。
我為反對而反對的劣根性開始發揮最大效力,我對她奇怪的英文腔調很不屑,故意連單字都不用心背,每次大小考都會因達不到九十五分標準被打,藤條、掃把、雞毛禫;手心、手背、屁股、小腿,無一處不是老師發洩的最佳場地;少一分一打下,別看她個兒小,手勁可大著呢!常常一堂課就打斷一根棍子,當她發狠時更會讓我們把手心貼在桌面,直接打指甲;這種打法因無法擦藥,連寫字都變得很吃力,還會疼上兩三天,但我還是不斷因達不到分數標準被打,讓老師懷疑到我不讀英文是對她的敵意;但是,看到她氣得臉色發白,我就更我行我素,拿自己的前途來報復她。
第一學期末的一天早自習,老師很得意的拿著智力測驗成績表進教室,當眾宣佈有哪幾位同學分數超過110分,人數勝過另一個好班;接著,臉一變指著我的鼻子:「妳,只有78分再努力也沒用!」
從此,除了一起被打外,我有了一些特別待遇:比如背著書包一個人罰站在司令台上,或連著一個月午休時帶著課本去教師休息室罰站,只要老師興頭一來還會向其他在場老師詢問,問她們有要不要我這樣不用功的學生?如果當天我帶的是英語課本,她就冷嘲熱諷的說:「不一定要看英語,反正妳別科也很差。」讓進進出出的老師都認得我這一號人物。
有一次,考單字她懷疑我作弊,竟要我背著書包到學校另一端的男生班,站在教室後面上了一天的課;這下子一學期下來,我已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;為了這樣的學習環境我好痛苦,開始想辦法要偷呼吸新鮮的空氣,全班同學都怕被我連累,也因為競爭得厲害,我一個知心朋友也沒有,我只得利用下課時去找放牛班的同學聊天,後來老師發現了,一狀告到家裡,說我和陸光九村的壞孩子混太妹,少不了又得到媽媽一頓毒打。
在國語文及作文能力,我表現得比較突出,所以,開始被指派參加朗讀、演講、作文比賽,在升學主義掛帥的年代,我總能混到名次;我也發現比賽可以逃過不少考試;所以在本來就有興趣的美術課,更是下盡功夫,甚至把弟、妹的美術作業,承攬來練習,讓他們的美術作業常被貼在教室公佈欄;當然,以我每張作品都達A++的完美成績,當然多了拿比賽來逃避正課的藉口,還因此爭取到進入學校美術校隊,接受更多美術老師培訓的機會。
後來,老師識破了我的詭計,有一次,突然把我叫到辦公室霹哩啪啦罵了我一頓,要我第二天拿證件到校辦理轉班,她說想把我踢到放牛班以免影響全班的讀書風氣;我因為太高興,竟未思索轉班為何要身分證,所以儍呼呼的向媽媽要證件,當然除了被打,要我次日不用去上學,因為念放牛班就沒等於沒前途了,乾脆去工廠賺錢;經過這樣一晚的責難,當晚我就發燒了,次日放學時老師經過我家,就被媽媽攔住抗議要我轉班的事,老師解釋是為了刺激我,希望我用功,就這樣我又被留在好班繼續被她涂毒。
當國中畢業證書拿到後,雖離聯考還有一段日子,但我已經有憂鬱症的傾向,每天都計畫要怎樣自殺,最常向老天祈求的是得癌症,因為我一直不敢面對聯考後將有的改變,天真的以為如果得絕症,那些對我不好的人,應該會內疚;所以,雖然老師規定每天仍然要正常到校,繼續參加模擬考,但我打算照樣背著書包出門,然後躲在空教室看我想看的書,才過了一天,第二天老師向媽媽通風報信,我就被怒氣衝天騎著自行車到校的媽媽逮到,當晚就在廚房裡,媽媽為了我逃學的事,拿起菜刀要砍我,還好我跑出家門沒被殺傷,但對我而言當時的情境卻成了我數十年不敢細想的惡夢,也開始下定決心,在能力不足的先天劣勢下,找個能力強的男人,救我離開我感受不到任何愛的家!
我,在國中畢業後認命的接受爸爸的安排,進入補校繼續高職學業,而住在學校門口旁的我,就必須在毫無隱私的店面於上學前與下班的陳老師相遇;有一次,我在店舖內念書,老師還故意走進來,看我讀的是教科書,就對我冷冷的說:「妳也會讀書?」
不知是不是老師的緣故,我們班自畢業至今從來沒開過同學會,我對老師的恨意一直到,聽到老師的大兒子因受不了高壓的教育方式,在國中未畢業前就成了精神病患的消息,我才稍微減輕,但因為少年時意氣用事,英文就變成我最弱,也最討厭的功課;而直到有了孩子,才知道智商78分應該是智能障礙,為什麼老師明知道,還要當眾羞辱我?還是當初就跟本就是個謊言?
仔細回想,國中三年我連一支申誡也沒有,反而有不少嘉獎與小功;成績雖在中間上下徘徊,卻沒掉落倒數行列,唯一的解釋是和陳老師不投緣吧!
我不知道有幾個人會有和我一樣因為一個不適任的老師,有如此不凡的學習過程;但是,在我或周遭的孩子考不好或犯錯時,我會因擔心歷史重演,而主動伸出援手,和學校及父母溝通,希望能給孩子更多的協助與包容,有更多轉變的機會。
我真的很努力去成為一個好老師,在我遇到需要我幫助的人時,雖然我的字還是寫不好,也許智商還是不太高,但是,我聽到好多人向我道謝!
2008年2月23日 星期六
那個我最難忘的老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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