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2月3日 星期日

離開

我早就醞釀從你的世界徹底消失的想法,因為對我而言,比繼續修補殘破的記憶容易。我不想再作無意義的努力,因為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,也不可能為我有任何改變。
就在這裡讓我下車吧!我不願和你有共同的目的地,這杯旅程的酒,我越喝越苦澀,卻連起碼的微醺都沒有。
「我是傳奇中」那樣的場景不斷在我夢中重現,在高樓林立的冰冷水泥叢林中,破敗的是不再有愛的心,雜草叢生的是我們的情感;我必須在孤獨無助的城鎮為生活狩獵,不斷的奔跑;害怕進入每一扇可能會有生命存活的門,我們是那樣害怕孤獨,卻又都選擇了孤獨;擔憂日益減少的日出、日落,卻又貪戀每一道天邊的霞光。
在許多的輔導個案中,我見到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癥結,一開始我總是使盡全力要喚醒他們,弄得自己掉進別人的生命中,跟著載沉載浮;現在我完全了解什麼是許醫師告訴我『援助的手只要伸出一半』的意思,我懂得用更廣大的角度,看每個人的問題,不再強求世界會因我的小小覺醒而有所不同。
我永遠可以自主選擇退出別人的人生舞台,就像與許多的人,在我的旅程僅有擦身而過的淺短緣份。
揮幾下高爾夫球桿吧!我要拿出我的一號木桿,像威爾史密斯一樣,找一片機翼,用盡全力揮桿,讓小白球打破幾塊大樓的玻璃,也讓冰冷的心因輕脆的碎裂聲,有了再次回溫與跳動的力氣。
下個打擊點在哪裡,我並不清楚,但是我肯定不會有你!

大雄寶殿

「妳還要多久才可以下班?」
「你在哪裡?」
「把頭伸出窗外,妳就可以看見我了。」
握著話筒看向窗外,果然見到那熟悉的藍色福斯汽車。
「你要帶我去哪兒?」
「等一下妳就會知道了。」
他是我認識的男人中,最常讓我驚喜的;他常無預警的出現在我的公司,我家的巷口,然後,可能只為了和我喝一杯咖啡,或帶我上大肚山上看夜景;他常常和年僅二十歲的我,談那時我並不懂的禪學、佛學,別誤以為他只是個很會談大道理的空殼,其實我偷看過他的人事資料,他擁有中部兩所大學的碩士學位。
遇見他,是在上大學夜間部時,進入公營銀行當工讀生,他有著姜育恆般的外表,和帶著神似的憂鬱氣質,在業務上我們有許多接觸的機會,有時在等待結帳的空檔,我會向他請教課業上的問題,他知道下了班我還要上學,便特別照顧,我還教我簡單的防身術。
可能,一開始他就誠實的讓我知道他已婚,有個幾個月大的女兒,所以我總以蘇大哥稱呼他,他讓我在階級觀念特別分明的銀行環境,感覺到屬於人性的溫暖;
直到兩年後,我為了顧及學業離開銀行,還和他保持連絡,少掉了同事關係後,我們可以談的更多,我總把他當成真的哥哥一樣,談著舞會認識的男孩,談許許多多屬於小女生的夢想,而他的知性與感性的特質是和我年齡相近的男孩所沒有的,在心靈方面寂寞和害怕孤獨是我們的共通點。
他不太在我面前談他的太太,但是有一次,他太太騎摩托車載著女兒撞上電線杆,讓他女兒臉上受了傷,從他那天一見面的表情,及後來訴說對他在大學當講師的太太,在生活習慣上的諸多不滿,讓我開始對他這樣的男人有些憐憫;但是我還是裝得若無其事的蘇大哥長、蘇大哥短的,和他不著邊際的談著剛看完的席慕容詩集、或音樂會的感受。
我在學校必修的學分,因接近畢業變少了,所以他經常到公司接我一起吃晚餐,然後讓我陪他到東海大學教書,我總是坐在最後一排靠門邊的位置,看著他很投入的教授著我最不喜歡的經濟學;有時他一轉身我就溜出教室,到那時候校園內唯一的速食店喝飲料,那一段時間我感受到東海在薄霧旑妮的夜幕下,展現屬於愛情詩意的絕美,而充滿詩詞、歌賦年紀的我,常常在微寒的空氣中,不只一次自問我要的是什麼!
是一個聖誕節前夕的夜晚,從一入校門就感覺到屬於教會學校的耶誕氣氛,我刻意穿上火紅有著豹紋毛領的短外套,黑色迷你裙、長皮靴,但是一路上蘇大哥抿著嘴,什麼話都沒說,還把車停在一片他講過深夜會有幽魂出沒的竹林邊。
那個夜晚他只有一堂課,所以我期待等他下課一起去PUB,喝我最愛的調酒;在速食店的化粧室鏡子裡,我發現我酡紅的雙頰,配上帶著野性的火紅外套特別的美,昏黃燈光下年輕的模樣,到現在我都還記得。
但是,上車後他並未立即發動引擎,在竹葉枝影晃動下,我發覺他竟哭了。
「我女兒死了!」
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
「腸套疊,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!我不懂,白天她專心帶孩子,為什麼不提早就醫?醫師說這種症狀的小孩,會因肚子痛哭鬧得很厲害;我不知道她是恨我?還是恨女兒?」
說完他哭到趴在方向盤上,我只好讓他靠在我肩上,但是年輕的我,只能無言的抱著他,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。
我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突然挪過身,在我還沒回過神時吻上了我的唇;並開始拉扯我的衣服,我如同被電擊般,腦筋突然清醒了過來,推開了他,很堅定的說:「你不要因傷心過度,做了傷害很多人的事,冷靜下來!想清楚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!」
就這樣,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失去連絡;有一天,在公司外面又見到他的車,他走出車外,神色憔悴,只幽幽的說:「我離婚了!我終於想清楚我要的是什麼,我最近常到墓園看我女兒,有她陪我,我終於有勇氣面對一些自己的懦弱。」
「接下來你要怎麼辦?要去哪裡?」
「我來向妳道別,不用再找我!我要去大雄寶殿。」
就這樣蘇大哥真的人間蒸發了,但是,有一天我站在佛寺『大雄寶殿』的牌匾前,我終於想通他要的是什麼,而且並不是像我這樣的尋常女子給得起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