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慧君走最後一段路-6

97.07.09
帶著冰涼的能量果凍，來到慧君門前散著半青綠芭蕉的家，為我開門的是個高高瘦瘦理著小平頭的男子，「妳是慧君的畫畫老師吧！她和家人一大早去了大峽谷，等一下就回來。」
原來，他就是慧君故事中的男主角堯，聽了他的解釋，了解原來他仍願意像過去一樣陪伴慧君度過生命的難關，只是現在服務於另一個慈善基金會的他，並沒太多時間均分給慧君。
聽著他手上必須處理的個案，肯定他對孩子的那份悲憫，是很善良的好男人。
很快的慧君就回來了，真的像她自己在電話中所形容的一樣，必須三個人抬著才能移動，因為帶動骨架運動的肌肉已完全消失了。
「老師，我剛剛吃了一碗銼冰，好爽！」更瘦的臉，更大的黃眼球，讓人與印象中的慧君無法聯想，唯一沒變的是說話的口氣。
「慧君，我給妳帶來好吃的東西，妳要甚麼口味的？」
「很好吃，可是可以放在冷凍庫結成冰嗎？」我搖了搖頭，順便阻止她一下子喝太多。
不久，慧君就吵著要用冷水擦身體，因為全身熱得像快著火了，我幫她跟照顧她的阿姨說了兩次，最後還是慧君大喊才滿足了她想擦身體的慾望。
弄了一盆涼水，讓她的手能放在水中，看著床邊小茶几上，雜亂放置的物品及塵埃，還有並列遊行的螞蟻大兵，堯陪著她自在的啃著芭樂，他們的故事好似從未間斷過，慧君為著另一個心怡的男人脫離堯的時空，在此刻全抹淨了！
「老師，我昨天晚上吃了安眠藥才能入睡，因為我已經兩天沒辦法睡覺了；雖然我的身體好疲倦，但是腦袋卻不讓我休息，那種感覺好痛苦。」
「妳哪來的安眠藥？」
「爸爸給的，他都靠安眠藥入睡，可是我雖然睡了一下醒來時感覺更糟，頭好痛、還耳鳴，夢裡有很多會讓我害怕的景象。」慧君乾裂的雙唇及嘴角的潰爛讓人心疼，可是曾經教導慧君家人用大棉花棒沾水，擦拭她嘴唇的照護方一直沒被採納，我只能看著慧君說幾個字就必需舔一下嘴唇，甚至用手著撕乾裂的嘴皮。
「妳都想著或夢到甚麼？」我像每次一樣牽著她的手，不斷的像對待小孩一般撫摸著她的背、她又鼓漲得發亮的肚子。
「我小時候發生的事、我認識的人，像放映電影一樣，一幕幕不停出現在我眼前，最可怕的是：最後我所看過、聽過有關自殺的畫面也會出現。」
「慧君，我們早就知道人要離世前，有一部分魂魄會先搬回家，所以在時間點並非直線前進的理論下，妳會跟過去的自己有一部分的交疊，讓妳好好想一想這趟靈魂之旅的所有過程，幫助妳憶起當初安排的主題，至於自殺的事我想應該是妳覺得受夠了，也累了的意識表達。」慧君閉上眼睛點了點頭。
「妳是個勇敢又自大的靈魂，才會選擇這麼與眾不同的生命過程，如果自殺是這趟旅途的出口，妳就不用經驗那麼多醫療的痛苦了，而且現在妳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，妳告訴我，妳用甚麼方式自殺？我們不要太急，大家都知道妳很辛苦，妳也一直都表現的很棒！何況，現在有堯陪伴，就給他一點時間吧！」
「堯都會帶著我一起去旅行，我一點都不在乎吃和住要有多高級，就算一起住在簡陋的小木屋，只要有堯在身邊，我就覺得自己好幸福！」慧君開始陶醉在兩人相處時的溫馨情境中，我回頭看了一下堯，不知是不是我恍神了，我看見他鏡片後竟有淚光閃爍。
「堯總愛管我，指出我處事的缺點，要是別人指責我，我早就翻臉了，只有他說的話我聽得進去。」到最後這一刻，慧君道出堯對他的獨特意義，而我該放心的退場，讓他們好好分享兩人的情愛回憶。
「堯，慧君就交你了。謝謝！」和堯握手道別。
我覺得我離去的步伐變輕盈了！